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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动态:“起步”于六盘山麓的茹河,流经诸多沧桑与苦难

2022-11-02 18:13:58来源:凤凰网甘肃

□景颢

飞机从固原机场起飞,一路攀升,向着天津的方向飞行。六千米,七千米,从高空俯瞰,眼中平时看惯了的大地完全变了模样。山不再高,水不再深,河流成了弯曲的飘带,公路成了细细的线条,我们曾经注目的山川江河全部成了浅浅深深的水墨画。一路向东,我注意到南面天空下一条宽阔的川道,从西向东伸展开去,那应该是泾河吧?但当飞机从董志原北端飞过,大原上的西峰区城区历历在目时,我恍然醒悟:这大川是茹河川!那大川里流淌的是茹河水!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茹河,是泾河左岸的一条二级支流,是蒲河的一级支流,发源于六盘山东麓宁夏固原市隆德县大湾乡境内的乃家河,距离颉河的北源不远。茹河流经宁夏彭阳县和甘肃镇原县,全长171公里,流域总面积2470平方公里。在彭阳县流经交叉乡、石岔乡、川口乡、白阳镇、城阳乡;在镇原县流经武沟乡、开边乡、城关镇、屯字镇、彭阳乡,最后在交口河镇汇入蒲河。

从地理意义上讲,茹河、红河、颉河都是发源于六盘山东麓,位于泾河以北且与泾河平行流淌的泾河的三条支流。从地缘角度讲,这三条河流流经的区域,在很长时间都是中原王朝与西北少数民族权力交接的结合部,在历史上曾经有过许多重要的事件发生。

在泾河左岸的三条支流中,我造访最多的当数茹河,20多年里每年至少都会跑上一两次。但第一次见到茹河,只能说是与她擦肩而过。那是1999年,我还在平凉时报社工作,报社组织员工去银川旅游。那时,平凉到银川还没有高速公路,我们乘坐的大巴车入三关口,过瓦亭,出萧关,从开城梁东侧的平(凉)固(原)公路上经过。车窗外一条孱弱的小河在路边若隐若现,路过青石咀时,小河突然喧哗起来,直奔东侧一条宽阔的川道而去。后来,我才知道那条河叫茹河,那条宽阔的河川里有一条著名的茹河古道,离青石咀30里以外的东川还有一座与我的家乡灵台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朝那古城。后来,就是因了这个朝那古城,我才一交又一次地走近茹河,走近她既充满血性又充满柔情的过往。

稍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中华文明的源头在黄河,渭河是黄河最大的支流,泾河是渭河最大的支流,茹河是泾河左岸最主要的支流,很早的时候就孕育了灿烂的历史文化。早在二千多年前,先秦的君主们就尝试建立郡县制,泾河流域便成为大秦帝国实行郡县制最早的实验田。大概在公元前272年,茹河流域就已经建立了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县治,这就是朝那县、临泾县和彭阳县。同一时期在泾河流域建立的县治,还有颉河川的泾阳县、乌氏县,达溪河川的阴密县、鹑觚县,马莲河流域的义渠县、泥阳县等,这在中国历史上算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对中国历史发展的进程产生过重大影响。

值得注意的是,茹河、红河、颉河虽然都发源于六盘山东麓,且都为泾河左岸支流,但最靠北的茹河的地理位置最为特殊。茹河与清水河有着同一个母亲,她们都发源于六盘山东麓萧关所在的同一座山梁,算得上是情同手足的姊妹,但性格迥然不同,一出生便有着截然不同的选择与去向:清水河身上更多阳刚与丈夫气,一出发便与贺兰山牵手北去,穿沙漠,过戈壁,从宁夏中卫的沙漠中直接注入黄河;而茹河则颇显柔美和女人味,一出生便与陇山相伴,一路向南,然后向东取道茹河川,先投奔蒲河,再交汇泾河,最后在关中腹地注入渭河。

实地走一走,你会发现,茹河的发源地与由南向北延伸的固原清水河谷(又称高平川)几乎是相互联通的,中间没有高山大岭的阻隔。从固原一路南行,南北走向的高平川与东西走向的茹河川在这里有一个交接,其地貌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开阔高平,中间只有一个矮小的开城梁相隔,几乎没有什么阻挡。而且,茹河上游的川道非常宽阔,向东是一马平川,在冷兵器时代,这是一个理想的战略大通道。所以东汉末年,匈奴就多次经过这条道路攻破朝那县,并进而取道茹河河谷,直接进军长安。

与茹河相比,颉河虽然在最南端,沿清水河谷一路向南,经过萧关这个清河水与颉河水的分水岭以后,东去平凉就十分便捷。但问题是这条大道深藏于陇山东麓的崇山峻岭之中,悬崖危石,高耸云天,只有一条弹筝峡大峡谷可以通行,而且必须经过峡谷最险要的天堑三关口,它易守难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以历代各朝用兵,都有重兵把守三关口。一旦三关口失守,那么泾河川就无险可倚,长安的北大门也就被打开了。所以,东去泾州和长安,颉河川是个选择,但不是最佳的选择。

三条河之中,只有夹在中间的红河是个例外,它的发源地与清水河谷中间隔着一座大山——黄峁山。由于通行困难,所以从军事意义上讲,它的战略地位就要打些折扣,只有北朝时前秦苻坚在红河川设置过平凉郡,但也只有短短的四五十年时间,此后便长期沉寂,历史上在这里发生战事的概率也要小很多。由此可见,在颉河、红河和茹河之中,从交通条件上讲,茹河川最为便利,也最为理想;从战略意义上讲,茹河川也最为重要,它的得与失都事关整个关中地区的大局,因此,在战争年代,它所受到的冲击也最大。

公元前272年,秦昭襄王消灭义渠国以后,在原义渠戎的地盘设立了北地郡,同时设立了一批县治。在距离青石咀30里的今彭阳县古城乡,设立了朝那县。朝那县是陇山东麓先秦时最靠北的一个县,是雄踞茹河川西口,防御北方匈奴的一个桥头堡。秦始皇统一天下的第二年,西巡北地郡和陇西郡,沿泾河到达崆峒山,北进回中道,到达萧关,在这里确立了治驰道、筑长城、驱逐匈奴、移民实边等一系列战略举措。随后,秦将蒙恬以30万虎狼之师,北征匈奴,夺取河南地,修起万里长城,匈奴从此再不敢南犯。但到秦末楚汉相争时,匈奴却趁中原政权分崩离析之际,渡河南下,大肆劫掠土地,把蒙恬所夺的土地悉数夺回去。公元前200年,刘邦追赶叛将韩信时,被匈奴围困在白登山,几乎被俘,从此以后,吓破了胆的西汉王朝一直奉行的是屈辱的和亲政策。但即便如此,匈奴仍不领情,反而变本加厉,公元前166年冬,匈奴单于领兵14万,入侵朝那、萧关,西汉王朝的西北边防就从茹河谷西口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萧关、朝那相继失守。匈奴一路烧杀抢掠,直逼长安。烽烟四起,汉文帝急忙调兵遣将,向北迎拒,两军在长安城外对峙一月有余,最后经过艰难的谈判,匈奴才领兵北去。此后,匈奴又多次南侵,每次都取道茹河川,每次朝那和萧关都是首当其冲。直到汉武帝时,大将卫青、霍去病北伐,才彻底解决了汉匈问题。但这种局面并没有维持很久,到东汉末年,西域的西戎又起兵反抗,朝廷征招安定郡的羌人前往西域进行镇压,由于征招手段不当,结果导致羌人起义。迅速崛起的羌族义军对东汉王朝造成了巨大威胁,泾河流域战火纷飞,大汉臣民生灵涂炭。无奈之下,公元111年,东汉朝廷将位于泾河流域的安定郡及其所辖的21县全部东迁,安定郡迁至美阳,也就是现在的陕西武功县。战事让人口锐减,行政单元缩减,安定郡的21县被整合成8县,茹河流域的朝那、临泾,颉河流域的乌氏,以及今固原市境的高平、三水共5县全部迁至靠近陕西的今泾川、灵台一带。其中,乌氏、高平迁到泾川,临泾迁到镇原,三水、朝那迁到了灵台县境,三水在梁原乡,朝那在朝那镇。这次迁徙,为二千多年以后灵台与彭阳争夺皇甫谧的故乡而引起的这桩公案埋下了伏笔。其余茹河下游的彭阳,泾河下游的阴槃,达溪河下游的鹑觚3县均在原址未动。其实,这次与安定郡同时东迁的,还有陇西郡、北地郡和上郡,这就是史学家们所说的东汉末年的“郡县东迁”。

在茹河流域与朝那县同时诞生的还有两个县,这就是临泾县和彭阳县,分别处于茹河的中游和下游。临泾县在茹河中游的南部,彭阳县西汉时在今镇原县东南彭阳乡茹河与蒲河交汇处,南北朝时逐渐东移到董志原今西峰区境。到了北宋时期,由于战线前移,陇山(六盘山)地区处于中央政权与西北少数民族政权的结合部,一直是双方战事最为胶着的地带。为了防止北方其他少数民族的入侵,北宋以陇山天堑为中轴,在陇山以东的泾河流域进行长时间大规模的战略布防,在这里投入了大量的财力和兵力,把这一地区作为战略要地来经营。为了抵御宁夏一带党项族建立的西夏政权的侵扰,北宋在茹河流域今彭阳县城置彭阳城,在原临泾县置镇原州。位于茹河上游古城乡的朝那城虽然已经不复存在,但茹河川中游有彭阳城,下游有镇原城,两个新兴的军事重镇填补了朝那古城的空缺,共同担负起抗击西夏的重任。

因为茹河流域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这里成为北宋与西夏对峙的最前线,双方在这一地区有过许多惨烈的战争。宋与西夏的好水川之战、定川砦之战和三川口之战后,北宋大幅度地提高了茹河流域及其周边的防御等级,在泾州、原州、仪州、渭州、镇戎军、德顺军修建起了上百座城、镇、堡、寨,除了渭州颉河的安国镇、潘杨涧的耀武镇外,原州的镇寨大都构筑在茹河流域,数量有11座之多。直到宋朝灭亡元朝建立,蒙古人入主中原以后,北方马背上的民族反客为主,北方的威胁消失,这道防线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茹河流域这才渐渐地安宁下来。

2016年10月2日,我和浙江的一个朋友阮建明一起,再次走近茹河。这一次,我是要向这位远方的朋友介绍彭阳的朝那古城的,在两个月以前,我曾邀请他去参观灵台的朝那镇,我想让他两相对比,比较客观而完整地向他还原一下两个朝那的前世与今生。这是一个非常晴朗的初冬的午后,参观完西吉县的将台堡以后,我们翻越六盘山,取道木峡关,直达固原。返回平凉的途中,从青石咀下高速,一路风驰电掣,从茹河川向东直奔古城镇。30里路程之后,一座古城横亘在面前:一堵古老的城墙,被青彭公路拦腰斩断,横切面用小青砖包裹着,倒也雄伟。路南的半截墙上镶嵌着一方青黑的石头,镌刻着“朝那古城遗址”几个字。以前和当地的老百姓交谈过,知道这墙应该是古城的北城墙,方向不是正南正北,与公路形成了一个不小的夹角。这公路修得蹊跷,这么宽阔的茹河川,居然腾不出来一条路,非得要把这么一座古城墙从中间拦腰斩断。南面的半段城墙,长约200米,保存还算完整,残高四五米,攀爬上去,墙内是一大片玉米地,还没有收割。北段的半截城墙则坍圮大半,仅存两三米高的残垣断壁,从公路边向附近的农家院落延伸进去。荒草芜杂,垃圾围困,靠路的墙角下有人挖掘出几个半圆形的茅屋蹲坑,粪便四陈,恶臭扑鼻,苍蝇嗡嗡,杂草丛生。面对这座两千多年前曾经的西汉朝那古城唯一的遗存,面对这座比我老家的朝那还要老迈400年的古城残骸的现状,我无言以对。

三年以后,是2019年,我又一次去拜访这座让我魂牵梦绕的朝那古城,发现镇子西边新建起了一座广场,矗立起一座皇甫谧的青石雕像,面南背北,十分高大,比矗立在灵台县朝那镇的皇甫谧雕像要气派得多,只是广场上久不见人迹,荒草从镂空的花砖缝里恣意的生长出来,给土灰的水泥地平添了几许绿意。

出了朝那古城,循着茹河,一路东行,路过了崭新而整洁的彭阳县城,又驱车70公里,抵达的是古镇原州的原址——镇原县城。面对这座古城,我不知该怎样表达我的敬意。东汉末年的羌汉战争,让茹河上游的古城朝那被迫漂泊他乡以后,抗击外侮的重担就天然地降临到茹河中游的镇原城肩上。其实,镇原城的出身还是蛮高贵的,西汉初年,北地郡分设安定郡时,其所辖21县,镇原境内的临泾县就是其中之一。只不过是地处茹河上游的朝那古城一直处在上风口,匈奴南下、羌人反叛,朝那都是防御战中的关键词,是后来历史研究中的热词,朝那的名字太过耀眼,镇原城便有点黯然失色。

坦率一点说,在史学界,镇原的历史一直是一本糊涂账。镇原的学者都认为北魏在镇原置过原州,管辖今镇原、平凉和宁夏的彭阳、固原一带;《民国镇原县志》甚至认为历史上的原州、泾州、平凉都在镇原,镇原是当仁不让的陇东政治、军事、文化中心。但这确实是很值得怀疑的一个章节,因为原州在固原,泾州在泾川,平凉在泾水之滨,就连人们一直认为在镇原的临泾县,许多史籍都记载说在镇原之南、泾州之北,近年更是有地方学者研究后认为临泾其实在泾川。但有一个史实却是不容置疑的,那就是今茹河中游镇原一带在汉代是朝那县的一部分,镇原县在秦汉时就已置有临泾县;唐代由于受吐蕃入侵的影响,行原州确实在临泾落户过;1270年,蒙古人建立元朝后,将镇戎州和原州合并,在镇原设立镇原州,管4县15寨,整个茹河流域全部归它管辖。如此众多的城寨堡镇,如此威武坚固的防御线,至少能证明一个谁都否认不了的事实:镇原一直是历史上泾河流域最为重要的军事重镇之一,是历史上中原王朝防御西北少数民族入侵的重要军事堡垒。

2015年秋季我取道镇原探访北石窟寺,那是在一场大雨初霁之后,正在修建中的西(峰)镇(原)二级公路泥泞不堪。出镇原县城,沿茹河东去,川道变得愈来愈窄狭,茹河上游那一望无际,可以信马由缰快意驰骋的平坦川道,到了这里,收住了狂放的脚步,变得乖顺。川道收束,河水浑浊,在收敛中悄悄地蓄着势,不动声色中似在准备着下一场的爆发。果然,40公里后,在交口河镇,茹河先是牵手左岸远道而来的交口河,然后迫不及待地流向前方。不远处,一座状如覆钟的神奇山峰横陈在我们眼前,等待茹河的,不仅仅有一座远近闻名的北石窟寺,还有一条在覆钟山前从更遥远的北方风尘仆仆赶来的蒲河,至此,茹河完成了自己171公里的全部流程,注入蒲河。

每次从茹水源头出发,一路向东,行走在茹河川道,我都能感觉到茹河的温婉与宁静,但视线里不时掠过的长城的身影,眼前不断闪现的古堡的遗迹,却总是在无言地提醒着我茹河的昨天与过往,都能让我切实地感受到茹河曾经的沧桑与铁血。人性是温暖而美好的,但历史是冰冷而坚硬的,时过境迁,盛世再现,今天和昨天就这样在茹河这里相遇并最终握手言和。

当然,茹河也不缺乏柔美与温存,出彭阳县城向东24公里,在城阳乡杨坪村,地壳运动在这里大起大落大开大合后,一道宽26米、落差达9米的瀑布呈现在我们眼前,以前只能在中国南方欣赏到的美景,如今在西北的一隅,在雄浑的六盘山东麓,居然被我们看到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茹河瀑布气势雄伟,景致壮观,这是泾河流域上游最为奇特的景象,其规模绝无仅有。2021年12月18日,我走向了冬天的茹河大瀑布,眼前呈现的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景象:夏秋时节气势如虹的大瀑布此刻凝固成一幅冰雕玉砌的画,巨大的冰挂在阳光下反射着无声的音符,这种只有在北中国才能见到的独特景致,令人神动目眩。几个来自厦门的男孩女孩显然是被这在南方根本无法见到的大美景象震撼到了,喧闹着在冰挂前拍照留念。一个男孩叮嘱一个女孩:你站好!女孩秀眸一扬,大声说:我好看,你随便!是呵,青春的笑靥是最耐看的,随意的一笑一颦,都是最为动人的风景。

一路行走,我们感受到了茹河的壮美与柔情,也感受到了茹河的含蓄和厚重。在历史的深处,茹河上游的朝那古城,茹河中游的镇原(临泾县),茹河下游的古彭阳(汉彭阳县),犹如三颗钉子,牢牢地钉在中国历史大转折的节点处,为历朝历代关中政权经略西北布下了三枚重要的棋子,对中国历史大一统格局的形成发生过至关重要的影响。

对于我而言,茹河的吸引力是持久而巨大的,起因并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有一个古城朝那,更多的是这条河流灾难深重的历史,以及它所承载的西北大地人们忍辱负重、坚毅挺拔的秉性。她起步于高耸的六盘山麓,流经诸多的沧桑与苦难,最终在宗教的宁静与祥和中找到了归宿:站在茹河与蒲河交汇处的北石窟寺前,凝视着北石窟中佛陀慈祥的眼眸,听着那幽远的暮鼓晨钟,嗅着那沁入心脾的袅袅檀香,我灵魂出窍,每次都会伫立良久,不忍离去。

(平凉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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